苏州自古文脉重地，历任在苏州做官的诗人文臣中，最有名的大概是白居易，他一生挚爱苏州，自称“姑苏白使君”。

公元825年，春暖花开时节，53岁的白居易赴任苏州。对于此次调任，他在《苏州刺史谢上表》云：“江南诸州，苏最为大。兵数不少，税额至多。土虽沃而尚劳，人徒庶而未富。宜择循良之吏，委以抚绥；岂臣琐劣之才，合当任使？然既奉成命，敢不誓心。必拟夕惕夙兴，焦心苦节。唯诏条是守，唯人瘼是求。”苏州在江南地位至关重要，被委以重任，他颇为感戴。

苏州被称为水乡泽国，在靠水吃水的同时，也一直深受水害。白居易到苏州后，大力治水，修筑东起阊门西至虎丘的山塘河堤，束水排灌，改善了苏州西北郊的农田水利和交通，这成为白居易在苏州期间的最大政绩。这一段河堤史称“苏州白公堤”。

白居易在《登阊门闲望》中写：“阊门四望郁苍苍，始觉州雄土俗强。十万夫家供课税，五千子弟守封疆。阖闾城碧铺秋草，乌鹊桥红带夕阳。处处楼前飘管吹，家家门外泊舟航。云埋虎寺山藏色，月耀娃宫水放光。曾赏钱塘嫌茂苑，今来未敢苦夸张。”他在阊门上纵览整个苏州城，豪发逸兴，壮思飞扬，写下此诗，字里行间都是对这一方水土的热爱。

修筑山塘河堤，除了造福一方百姓，也丰富了白居易在苏州的生活。山塘河直通苏州西北郊的名胜虎丘山寺，白居易信佛，曾多次到访，“不厌西丘寺，闲来即一过。”他写道：“去年重开寺路，桃李莲荷，约种数千株。”他的《武丘寺路》（唐人避讳“虎”字，改虎丘为武丘），诗曰：“自开山寺路，水陆往来频。银勒牵骄马，花船载丽人。芰荷生欲遍，桃李种仍新。好住湖堤上，长留一道春”。可以想象，是何等美丽的江南风光啊！一路小舟轻揖，莲影风动，夏荷摇香，载动丽人无数。而岸上银鞍白马，踏足风流，陌上桃李新艳，暖光融融，好想长住湖堤上，留住江南的春光。白居易眼中的苏州春日，不负人间天堂之名。

白居易在苏州的生活丰富多彩，水乡风日给了他很多作诗的灵感。他和宾客风流饮宴，吴中佳丽作陪。“风流吴中客，佳丽江南人。”吃的是江南美食，吴中珍馐，松江佳肴鲈鱼脍，水陆八珍齐备，喝的是佳酿美酒，酒不醉人人自醉，席间还有美人舞柘枝舞助兴。“半酣凭槛起四顾，七堰八门六十坊。”姑苏真是一等一的红尘风流富贵地。白居易醉于此间，“且算欢娱逐日来，任他容鬓随年改。”

白居易在苏州的第二年正月初三，闲游穿巷过桥，饱览吴中风情，写出了《正月三日闲行》：“黄鹂巷口莺欲语，乌鹊河头冰欲销。绿浪东西南北水，红栏三百九十桥。鸳鸯荡漾双双翅，杨柳交加万万条。借问春风来早晚，只从前日到今朝。”字字句句妙笔江南，尽是地道的苏州意象。

这一年的春日，在“东风落尽梅”的时节，白居易不幸摔伤了腿，卧床休息了很长时间，无缘户外春光。但苏州物产丰富，时令佳果鲜美，还是给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吴地樱桃，颗颗滋味甜美。在尝过之后，写下了诗：“含桃最说出东吴，香色鲜秾气味殊。洽恰举头千万颗，婆娑拂面两三株。鸟偷飞处衔将火，人摘争时蹋破珠。可惜风吹兼雨打，明朝后日即应无。”

白居易对苏州情有独钟，在诗里写尽了苏州风物，除了吴樱桃外，还有洞庭山贡橘、苏州柳、白莲花、太湖石、白云泉等等。苏州的“贡橘”非常有名，颗颗美味如酿，滋味如蜜，到了秋天霜降之后，白居易亲自前往太湖洞庭东的西山，挑选精品蜜橘，千里急程送往长安。看着漫山遍野秋色烂漫的蜜橘，他写下诗句生动描绘这个场面：“浸月冷波千顷练，苞霜新橘万株金”。

在《问江南物》中他写道：“引手摩挲青石笋，回头点检白莲花。苏州舫故龙头闇，王尹桥倾雁齿斜。”他游天平山白云泉，写道：“天平山上白云泉，云本无心水自闲；何必奔冲下山去，更添波浪向人间。”他写苏州柳：“金谷园中黄袅娜，曲江亭畔碧婆娑。老来处处游行遍，不似苏州柳最多。絮扑白头条拂面，使君无计奈春何。”除苏州之外，白居易从未有过对某一地的物产有数量如此丰富的吟咏。

苏州的一切在白居易眼里充满吸引力，秋日里离任苏州时依然恋恋不舍。“得太湖石五，白莲、折腰菱、青板舫以归”，带着苏州风物离开了苏州。白居易在苏州就任一年多，写了无数诗篇，离开之后仍然怀念苏州，“江南忆，其次忆吴宫，吴酒一杯清竹叶，吴娃双舞醉芙蓉。何日复相逢？”这座城市的风骨气质已经渗透进他的情思记忆中，难舍难忘，刻骨铭心。

在此后的人生中，白居易在给朋友的诗信中多次提到苏州，《早春忆苏州寄梦得》：“吴苑四时风景好，就中偏好是春天。霞光曙后殷于火，水色晴来嫩似烟。”《梦苏州水阁寄冯侍御》：“扬州驿里梦苏州，梦到花桥水阁头。觉后不知冯侍御，此中昨夜共谁游。”《和梦得夏至忆苏州呈卢宾客》：“忆在苏州日，常谙夏至筵。粽香筒竹嫩，炙脆子鹅鲜。水国多台榭，吴风尚管弦。每家皆有酒，无处不过船。”

  白居易和苏州互相成就，一个大诗人和一座城的缘分，那些诗词镌刻的时光，被历史和后人景仰地珍惜着。

（郭林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