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普福寺路到第六中学

发布时间:2024-01-23 浏览次数:218次

作者:朱赓荪

住了20年的居室,老妻说要重新装修,能使旧屋换上新颜,我心里美滋滋的,赶紧举双手赞同。可装修就得大动干戈,那还真是件费神劳心的力气活。这不,居室里那用了几十年搜罗拢来的旧籍新书 ,都要靠我一本本地归类装进纸箱。纵然我已迈入了古稀之年,却还是不肯撒手让老妻和家人来帮忙,非得要亲力亲为,方能将心放进了肚子里面——它们可是我的良师益友啊!于是便起早贪黑地忙碌开了,虽然开着空调还是汗流浃背,但我毫无怨言。嘿!整整装了大大小小的纸箱80只,那小的都有三四十斤,大的竟有一百多斤呢!搬运的路程倒是蛮近,就在四楼下的车库里,两位搬运工仍像是从河里捞上来似的,浑身上下几乎没有干的地方。

旧房装修,自己住进了普福寺路的一个小区里,竟然也是四楼。推开西窗,远处那座北寺塔豁然映入眼帘,塔下面一条弄堂里曾经有我居住过的老屋,那童年、少年时光犹在眼前呢!窗下,即是苏州市第六中学的校后大操场,五十八年前,我尚是该校的学子。操场的北面、东面和西面,当年可是北园的一大片菜地、农田和池塘,有一个池塘特别大,还绵延着田田荷叶,“梅雨霁,暑风和。高柳乱蝉多,小园台榭远池波。鱼戏动新荷。”(北宋•周邦彦词)不时有农人来池塘边挑水,去往菜地田园里面辛勤劳作。犹记得,当年与郭醒亚同学一起在田埂上相互追逐,我一不小心掉进了田埂下面的水沟里,惊得青蛙们上蹿下跳地纷纷逃命。我将湿透的衣服偷偷放在煤炉旁烘烤,被烤出了一个大窟窿,那天晚上,尚算机灵的我侥幸躲过了母亲的责备。不过,这种至今已是难觅的城市乡村风光,其意境与情趣却让我念念不忘和记忆犹新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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普福寺路原来有座普福寺,故路以寺名,一度曾经名为“普福寺弄”。据有关记载,该寺创建于晋代,后废;清代初年重建,咸丰十年(1860年)遭兵燹,同治年间又重修,原属于西园戒幢律寺的下院。当年我在市六中读书时,路口驻有一个消防支队,那高耸的铁铸瞭望塔楼常常是我与同学偷偷攀登的好去处,站在塔楼顶层,苏州古城内外尽收眼底,心胸亦为之开阔敞亮,少年的我们当时是否背诵王勃的“落霞与孤鹜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已经记不得了。倒是非常艳羡住在这一带的居民和同学,其有田园、池塘、城墙、城河,常常可以像闲云野鹤的古人一样在这里随意寻拾野趣、放松心性,亦能无拘无束地饱览野田禾稻、城垛渔船……

最值得说道说道的,还是在这些乱书堆里,终于翻找到了我曾经读过的、初中一年级下期的《语文》课本。那已是半个多世纪前的故事,不少东西都已然渺茫,可历史并不如烟。那毕竟是我读过的、货真价实的最高学历凭据。因为,我至今尚清晰地记得沈慈宝老师教我们语文课时那种一如既往的殷殷之情和谆谆之嘱呵!

我从小到老是个内向的人,既木讷又口拙,不善于人际交往,与不熟的人见面,总是未曾开口先已脸红,比大姑娘还要大姑娘。记得沈老师教到白居易的《卖炭翁》时,她要求我们都能熟读、背诵和理解这篇古诗。我晓得自身的弱点,便将这篇古诗背得滚瓜烂熟,生怕万一被老师叫起来当众背诵,不至于闹个脸红耳赤一副窘态。那天上课,我都不敢抬头,但还是被老师叫到了。我还没有站起来,脸已经红了,脑子里面竟然是一片空白。老师没有指责我,更没有让我受窘,她轻轻的叫我坐下了。老师这样的荫庇,她今天应该不记得了,因为这在老师不是什么事,可作为学生的我是当作一件事来记的,它在我的心里撑开得能有多大就会有多大。因为真正的老师都像父母一样,是让孩子依偎的大树,树荫就是一个大的蓬盖。班主任兼语文老师沈慈宝当年刚刚跨出大学校门不久,如今也已是八十挂零了。    

我的中学坐落在古城的东北街上,坐北朝南,学校创办于1940年,当年名为“私立有原学校”,1953年改名为苏州市第六中学校。跨进校门,就是一条百米左右的长廊,我就读的初一(4)班与学校的传达室是斜对门。那时候的学生都没有高考的压力,记得下午的最后一堂自习课,若没有老师在的时候,坐在后排的男生不时会溜进传达室,去瞧瞧那墙上的电钟,还剩多少时间可以放学了。        

长廊的东部,由南往北,就是初一年级的4个班;长廊之西部,有初二年级的4个班;长廊尽头往西上楼,是学校的教师办公楼;走过一片空地,是那时有点气派的大礼堂。大礼堂的东、西两面墙上张贴着马克思、恩格斯、列宁、斯大林、毛泽东、朱德、刘少奇、周恩来等伟人的画像。每逢音乐课,我们都要在里面上课,因为钢琴就在主席台的旁边。教音乐的朱老师唱歌似乎一般,可他的钢琴弹得很是流畅动听,这也使我开了眼界。初三年级的四个班在校内操场的北面,当年小升初的大考,我就在初三年级的一间教室里面做答卷的。        

操场的西部,有食堂、乒乓室、图书馆、学生宿舍等等。这里可是清代江苏巡抚许乃钊故居的东路和中路。        

许乃钊(1799—1878)字恂甫,号信臣、贞恒、遂庵,晚号遂庵老人;室名敏果斋、读书养性斋。清代浙江钱塘(今杭州)人。清道光初年或稍早,许乃钊随父亲许学范这一支迁居苏州,在百家巷东部置地建房。房屋的基础还是一座明代建筑,全部建成有三路五进十二开间,占地4700平方,内有轿厅、正厅、花园、池塘等。清末民初,被扬州盐商刘姓买下,改称“刘公馆”。西路现为苏州玉雕博物馆。      

许学范是乾隆三十七年(1772)进士,他的七个儿子中乃济、乃普和乃钊中了进士,其他四人中了举人,故有“七子登科”之誉。许学范的同乡,学者、书法家梁同书(1723—1815)特地为此撰写“世间数百年旧家,无非积德;天下第一件好事,还是读书”一联赠送给他。可见,许氏家族在钱塘家乡的文名。        

许乃钊在道光八年(1828)乡试中举,道光十五年(1835)得中进士,授翰林院庶吉士、编修,历任河南、广东学政。咸丰三年(1853)他出任江苏巡抚时,在苏、松等地减轻税收,并创设以捐代赋方法;还设立难民局,安置难民等,得到当地老百姓的拥护。他还两次帮办“江南大营”军务,两次都被革职而赋闲家居。第一次是上海“小刀会”起义,派他这个“帮办军务”的能人前去镇压,结果以劳师无功而被革职。咸丰七年(1857)起复后,还是帮办“江南大营”军务,孰料咸丰十年(1860)江南大营被太平军彻底击溃,他随即被咸丰皇帝彻底革职回了家。许乃钊虽然著有《武备辑要》6卷、《续武备辑要》10卷等武略之书,可他毕竟是一介书生:笔头下是满纸的武备韬略,真正与敌对垒战场,就是“银样蜡枪头”一枚了。他与后来的吴大澂一样,都是只会纸上谈兵罢了。   

学校的东北角到底,有实验室,旁边就是“灵迹寺”,教植物、动物的吕祥林老师在这里让我们学会了怎样操作显微镜,并在其下怎样观察各种动、植物细胞。教我们政治的王征英老师,个子不高,走路挺带劲,一手板书真的是流利洒脱;教我们数学(初一还是“代数”)的朱君明老师,他总是那样的苦口婆心、孜孜不倦;还有后来的代理班主任、历史老师陆晋先生,八十年代我与恩师周少平先生到他家拜访,陆老师还叮嘱我要向恩师好好讨教学习呢,如今恩师与陆老师都已仙逝多年,让我不禁黯然神伤也。除了教俄语的、娟秀漂亮的朱文娟老师,其他老师当年都要比沈老师大了好多岁,想来今天若健在,都应该九十开外了。你们那种为了我们学生诲人不倦的精神和音容笑貌,至今留在我的脑海!然而我也只会在这纸面上向您们问好、祝您们健康长寿了,还请您们能原谅我的不恭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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