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台食话丨古今蟹事儿之三:螃蟹上席百味淡

发布时间:2024-01-10 浏览次数:408次

作者:沈建东

在秀丽的苏州,湖泊河港千百,每当太湖蟹、阳澄湖大闸蟹上市季节,民间有“九雌十雄”之说,农历九月团脐佳,十月尖脐佳。老苏州们呼朋邀友,宴客佐酒,或买以相赠送,雄者膏多,雌者黄实,为水族中佳品。清蔡云《吴歈》云:“冬酿名高十月白,请看柴帚挂当檐。一时佐酒论风味,不爱团脐只爱尖。”但苏州人宴请人吃蟹有个约定俗成的规矩,宴席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再上螃蟹,素有“螃蟹上席百味淡”的说法。苏州人食蟹多以清蒸或水煮为主,配以醋、姜、糖等调料蘸食,也正和了清袁枚的《随园食单》所言:“蟹宜独食,不宜搭配他物。最好以淡盐汤煮熟,自剥自食为妙。蒸者味虽全,而失之太淡。” 元四家之一倪瓒有自己独特的煮蟹法:“用生姜、紫苏、桂皮、盐同煮。大火沸透便翻,再一大沸透便啖。凡煮蟹,旋煮旋啖则佳。以一人为率,只可煮二只,啖已再煮、擣(dǎo)橙齑、醋供。”梁实秋《雅舍谈吃》也说:“食蟹而不失原味的唯一方法是放在笼屉里整只的蒸”。其实有些老饕不用佐料,只是慢剥细品蟹肉,正宗大闸蟹的肉慢嚼微甜,肉质细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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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惟如此,蟹还有其他的吃法,如朱彝尊《食宪鸿秘》记载“蟹丸”食谱。如果蟹多吃不了,讲究的还将蟹肉剥出制成蟹粉,可以制做各式蟹粉菜肴,如蟹粉豆腐、蟹粉小笼、蟹粉烧卖等;小些的还可制成面拖蟹,做法是:将蟹刀斩为二,蘸面粉,入油炸黄,再配以辅料烹制;或制成炒蟹年糕等吃食,鲜美无比。

此外,历代还有糖蟹、糟蟹、醉蟹、酱蟹的记载,北宋陶谷《清异录》记载的缕金龙凤蟹,隋炀帝以此为食鲜第一,“炀帝幸江都,吴中贡糟蟹、糖蟹。每进御,则上旋洁拭壳面,以金镂龙凤花云贴其上。”宋元时期流行吃“洗手蟹”,系以盐、酒、橙皮、花椒等调料腌渍而成,在孟元老的《东京梦华录》中有记载。北宋沈括所著《梦溪笔谈》云:“大业中,吴中贡蜜蟹二千头……又何胤嗜糖蟹。大抵南人嗜咸,北人嗜甘,鱼蟹加糖蜜,盖便于北俗也。” 南宋著名诗人陆游《老学庵笔记》卷六:“唐以前书传,凡言及糖者皆糟耳,如糖蟹、糖姜皆是。”并有诗“磊落金盘荐糖蟹”,细究起来,沈陆两人的说法有出入,沈括说南人嗜咸,北人嗜甘,糖蟹是北方人喜欢,陆游说,所谓糖蟹是酒糟的结果。

至于醉蟹的做法,《调鼎集》中制作醉蟹有口诀,易记且朗朗上口:“三十团脐不用尖,好糟斤半半斤盐,好醋半斤斤半酒,听君留供到年边。”《居家必用事类全集》也记载糟蟹的做法,但比较简单:“母螃蟹洗净、擦干,加糟、盐、酒、醋腌制七日而成。”糖蟹的做法讲究先做酒酿,酒酿成再用来腌蟹,而且不易保存,现在已经很少有做糖蟹了。

林语堂在1935年出版的《吾国吾民》中把螃蟹列为国人最偏好的代表性食物时说:“但凡世上所有能吃的东西我们都吃。出于喜好,我们吃螃蟹;如若必要,我们也吃草根。”梁实秋《雅舍谈吃·蟹》所谓“蟹是美味,人人喜爱,无间南北,不分雅俗”。著名报人、小说家苏州人包天笑(1876-1973)先生在生命最后写的文章竟然是《大闸蟹史考》,刊于一九七三年十一月七日的《新晚报》,过了十六天,包天笑就驾鹤西去了。包先生在病中一定是想念故乡的大闸蟹了。在苏州的街巷里,深秋总有卖蟹人的身影和吆喝声,“所以这些卖蟹人,总是在下午挑了担子,沿街喊道:‘闸蟹来大闸蟹’。为什么这样喊呢?因为这里有区别。闸蟹只是普通的,大闸蟹却是超级特别大的,中国水产中有对虾,也有对蟹,对蟹以一雌一雄对搭,成为一斤。但是从前的一斤是十六两,大概是雄的占九两,雌的占七两。”

然而品蟹是个需要十分耐心的活,所以清代还用“吃蟹饭”来形容人吃饭慢,不着急,清代张霞房所撰《红兰逸乘·遗闻》记载:“陆长翁嗜食蟹,恒持一螯,咀嚼时许,虽有急务,必尽之乃应。故至今饮食迟,人辄诮曰:‘汝岂吃蟹饭耶?’”这也从一个侧面反映了古人对吃蟹的讲究和重视。

因为吃蟹费时费力,相传明代有个叫漕书的人,还发明了吃蟹工具,锤、刀、钳三件来对付蟹之硬壳,后来逐渐发展到八件,腰圆锤、小方桌、镊子、长柄斧、调羹、长柄叉、刮片、针,它们分别有垫、敲、劈、叉、剪、夹、剔、盛等多种功能,称“蟹八件”,后来发展为十件、十二件,到鼎盛时期最多的一套吃蟹工具竟多达六十四件,食蟹工具一般用铜制作,考究的则用银制作,据说旧时还是苏州、吴县一带姑娘必备的陪嫁之一。有人写诗调侃云:“锤敲蟹壳唱八件,金锯剖螯举觞鲜。吟诗赏菊人未醉,舞钩玩镊乐似仙。”会吃螃蟹的老饕们吃完了还能把蟹壳拼回去,还原成一只完整的螃蟹继续趴在瓷盘上。

“月华浓处是苏州”,喜欢苏州的理由很多,但阳澄湖大闸蟹、太湖蟹的美味肯定是其中一部分,正如国学大师章太炎夫人汤国梨所云:“不是阳澄湖蟹好,此生何必住苏州”。或许喜欢一个地方,美食也是不可或缺的重要理由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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